《在一起》之所以令我感动,主要缘于父亲的关系。
爸爸不是医生,但一直在基层从事疾病预防与控制的宣传工作。早年间的宣传有些简单,无非是谨防病从口入、注意洁牙护齿等。他制作海报和宣传栏,或录制方言磁带,于是带小喇叭的小车整个县城转悠。后来,他组织下乡放电影,卫生宣传片通常是和时兴武侠片捆绑放映的。村长们抢着请客吃饭,为的是得到优先权,让自家渔民先看到片儿。
再往后,又涉及到了血吸虫病;最后,防艾成了重点。因为我的家乡,是全国艾滋病综合防治示范区。这个名称是对爸爸以及同事们工作的肯定,但同时也不是一个雅号——这意味着,那里有艾滋病的存在,而且不少。
电影《金碧辉煌》是这样介绍我家乡的那片区域,“传统的福建人重家庭、重家族,是一批海洋观念深厚的人群。近年来,他们却纷纷背井离乡,如潮水般涌向海外。一方面他们中一些人去了国外不回来了,另一方面内地来的打工者又源源不断地奔赴这些沿海地区,衍生出一些乱象。年轻人追求享乐如飞蛾扑火,中年人找生活也不甘示弱……”
偷渡的好处是不言自明的,驱除了贫困,富裕了民生,我童年时那些趴在中学附近,无所事事等着调戏漂亮少女的小青年,也全数出国,在海外成了勤力打工的良民;而坏的影响则是,拜金、攀比、不再重视教育,以及某个人从美国归来,拎回了全国第一例艾滋病。
还包括《金碧辉煌》里所说的那般,所谓乱象、享乐、找生活,其实全是色情业。你们不能想像一个中学小男孩下晚自习后,可以在小巷听到理发店邀请,“小孩,要进来玩玩吗?”——如此,那里是隐居着大片的艾滋病感染高危人群。
父亲以其同事,除了和艾滋病人有例行接触外,同时也要和高危人群(应召女郎、性成瘾者、性伴侣不固定的男同、吸毒者等)保持频繁的联系。
因此,这份工作需要人品,每月组织各酒店的应召女郎开会时,绝不能听到这样的台词:“哟,大哥,是你呀!你记得我么?”
需要耐心,尝试和完全不搭嘎的人成为朋友,相互尊重、求同存异、赢得信任。你怎么生活我不干涉,但是一定,保护自己。否则赚多少钱,也没命享受。即使这样,还常常遇到叛逆心重的家伙,比如爸爸年轻的同事,每次打电话,人家都这么回:
“你找我,以什么身份?”
“以朋友的身份。”
“哦,你说你是我们的朋友,是朋友的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好啦!”(直男听到这样的话,通常都要冒汗的。)
需要爱心,爸爸亲手抱过的艾滋宝宝,有的已经上小学、中学了,和别的孩子一样。
需要诚信和积极的思考,保险箱里存档大量艾滋病人的资料,其中不乏各种足以使全城津津乐道几年以上的桃色丑闻,但你必须保密。同时,不能让这些事影响到你的生活态度。
需要协调,防艾工作的特殊性,注定和其他充满矛盾。例如让吸毒者免费领取美沙酮,有时却会招来缉毒警;主张发生流血事故时,等待120急救,而红十字会培训的志愿者们却认定即便没有专业医护人员的防护,也必须第一时间先采取救护措施。
最重要的,还是克服恐艾情绪。艾滋病虽然并不易传染,但曾经有一名警察,在和吸毒者接触时,不慎被咬伤。后来虽无事,可等待确诊的三个月窗口期,全家接近崩溃。所幸爸爸从没遇到上述状况,但他退休以前,你说我跟妈妈都不担心,那是不可能的。
我一直有一个观点,当上天给我们某些糟糕的东西时,是为了警醒。生小病,告诉你要讲卫生;降大灾,告诉你要爱地球。总之,一切都有合理的规范。但艾滋病,我仍认为它太残酷。不管做了什么,不该这样惩罚,何况还有那么多良善之人是太无辜。
影片最后,当一度绝望的“隐形天使”说,她有男朋友了,并想生小孩时,我非常高兴。艾滋病夫妇是可以要小孩的。现在的技术能通过全程监控、母婴阻断,使他们产下健康的宝宝,不哺乳即可。而这个项目,目前免费。
毕竟,孩子是希望所在。无能为力时,我们在一起,惟有爱、平等,和希望,才能让人产生好好生活的动力。
PS:当本文的重点落到艾滋病高危人群时,你或许会产生错觉,福建沿海是个很糟的地方,可事实不是这样的。福建有温泉,有海鲜,有佛跳墙,不能抹煞的美好,不可错过的东西太多了呢!欢迎来福建!
↧
《在一起》:与防艾工作有关
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