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翰祥版《倩女幽魂》：一幅清幽的古画

1959年乐蒂拍的《倩女幽魂》，曾参加1960年法国的“戛纳影展”，深得法国影评人称赞，此乃中国第一部参加国际影展的彩色电影。乐蒂艳惊四座，被西方人誉为“最美丽的中国女明星”。乐蒂气质高雅、个性幽娴贞静，她的古装扮相清丽脱俗、艳绝人寰，最受观众的欢迎，所以得到“古典美人”的称号，至今无人能及。

《倩女幽魂》是邵氏兄弟影片公司进军国际市场的第一部作品。故事根据《聊斋》中的“聂小倩”改编，导演李翰祥在经营气氛上有其不凡表现，几场恐怖紧张的戏，在光色控制及配乐、配音上，给人以较大的戏剧张力。作为彩色故事片，布景华丽，颜色鲜艳。难得的是，全片没有特技，也能将鬼魅怪异的气氛烘托出来。影片主题表现邪不压正，书生不为女色所迷，不为财富所惑，终能化险为夷。

乐蒂、赵雷都是当时赫赫有名的大明星，乐蒂也是公认的香港第一古典美女，可惜31岁就自杀辞世；赵雷是著名的“皇帝小生”。

这1959年的版本，发现徐克在后来的重拍版中，主要的情节、人物和场所，李翰祥早在30年前就给他预备下了。那个水阁、那些檐铃、那座古庙的上下楼梯、那场森林里的追逐……徐克的创意，主要只是加了黑山老妖那一场全武行而已。当然必须承认徐克在气氛的营造上有自己独到的地方，新版的鬼气森森确实做得到位，然而李的版本自有他的魅力，而且是我们今天绝少有缘碰到的那种魅力。

这种魅力，就是一种现实主义的，入世的，世俗的鬼魅氛围。比方说姥姥初次见到宁采臣时的那一场斥责，“登徒子”那一大套，学究冬烘之气十足；在现在的鬼片里，根本不可能看到。

现在的香港包括内地鬼片，基本上被欧美化或日本化了。鬼魅变成了完全与现世隔绝的造物，所追求的那种效果，是杳冥无际，缥缈无踪，幌兮惚兮的感觉。平心而论，这种感觉确实比较适于电影表达。但中国传统的鬼怪观念，是一种世俗的另类的性格，例如像《聊斋》里的多个故事，人与鬼之间建立在日常读书、冶游、宴饮之间的交往——鬼是现实生活的一部分，是以比较特殊形式存在的普通人，这个才是中国鬼文化的基调。

李翰祥版的《倩女幽魂》，除了少数镜头，几乎是全棚内作业的作品。这进棚拍戏，讲的，就是一个拟真，最怕拍树，弄到真树进去，因为打光，因为缺乏日晒，只要一天光景，那树就不行了，所有的叶子都要垂掉下来。但这片子里，所有的树叶都是健健康康的，这只有两个可能：一是这片子里所有的树、千万片叶子，全是手工制作；另一个可能，就是得每天请专人照顾植物。

喜欢《倩女幽魂》，是因为喜欢那种清幽淡雅的古韵，这是看过的电影和电视剧里最有古典韵味的一部，看这部电影真给人以回到古代的感觉，这么传统古典的风格，真不像是香港拍的。这部影片的布景非常高超，虽然没有电脑特技，却依然把鬼魅空灵的气氛烘托得淋漓尽致。

最喜欢片头过后的开篇那一段，驴车在山路上缓缓行来，配着幽静古典的音乐，然后镜头一转，车行到街市，音乐就转为热闹。这一段非常有韵味。还有“十里平湖绿满天，玉簪暗暗惜华年。若教雨盖长相护，只羡鸳鸯不羡仙”，诗妙歌也妙，还配上荷塘夜景的画面，实在是美。

乐蒂果然不负盛名，她那么的娴雅古典，带着淡淡的幽怨，比起王祖贤那个妖媚性感的小倩，这个端庄娴雅的小倩的确更符合原著，更符合古典美人的标准。可惜的是小倩的口红似乎画得难看了点，红得刺眼，而且把嘴巴画大了，乐蒂说话时的嘴型不太好看，嘴巴成方形的了。赵雷的宁采臣我更喜欢，英俊中带着儒雅，笑起来还有几分纯真可爱，他的古典和书生气，是后来版本的扮演者没法比的。

李翰祥版《倩女幽魂》，在情感塑造上不算太成功。蒲松龄的原著中，宁采臣和聂小倩的感情是小倩被带回家以后才慢慢培养出来的。兰若寺中，宁采臣移走小倩骨殖，使其免受妖物胁迫，此时的小倩与宁采臣仅为感恩图报而已，更像种交易。聂小倩初到宁采臣家中，人家老婆还在世，宁采臣老妈也还有些害怕，直到半年以后聂小倩用实际行动证实了自己，他们才接受这个女鬼。李翰祥的电影中，情节仅至燕赤霞杀死姥姥便结束，时间短暂空间局促，李翰祥为增加戏份，便让聂小倩琴挑宁采臣、接着安排宁采臣题诗索画，借此引爱情入戏，但宁采臣既已题出“只羡鸳鸯不羡仙”的诗句，后续情节中宁却又二次拒聂。此处对原著的遵循便限制了剧情的发展，使得后来聂小倩的报信显得突兀和生硬，不知小倩此举究竟是因为“情”还是“义”。同时，宁采臣掘出小倩骨殖后，情节中感情刻画仓促单薄，致使全片有头重脚轻之感。燕赤霞同姥姥打斗剧情倒不算本片弱点，上个世纪60年代的技术条件所限，自然不能用今天的标准来苛求的。

李翰祥指导拍摄《倩女幽魂》之特写

李翰祥本人具有很优秀的古典文学功底，片中布景十分精彩，服装和道具等细节处处考究，同程小东版相比，更加尊重原著（程版实改自李版）。聂小倩琴挑宁采臣那段，乐蒂用的是地地道道的古琴，听音色还像是丝弦的。不过用古琴来表达男女情爱，心里总觉得怪怪的，“琴者，禁也”，发乎情而止于礼，这里似乎不太合适。或许可以换个角度理解，人鬼殊途的感情必然是孤清的，那么使用古琴也不错。琴台的楹联“宿雨暗滋书带草，春风先报墨池花”在剧情中义兼双关，既可表现小倩的诗画才艺，也暗示着两人情愫渐滋，这也是李翰祥的高妙之处的。